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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高 | 四季与人间烟火(上)

*甜虐二十题——“我饿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点题(段老师矿工回眸.jpg


早春


袁朗赶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

他是生物钟比闹钟准时的人,只是高城声称要体验“老A式晨练”坚持同起,他也就听之任之了。起先他以为是高城骨子里不服输的倔强作祟,时间长了倒变了想法。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A大队不同于常规部队,大部分时候是高城在迁就袁朗的时间,这次为了能赶上袁中队2天半的假期,高城不眠不休忙活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没睡囫囵觉,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又睡不着了,持续性地高度亢奋,脑子里像有整个营在蹦跶,间歇性思维紊乱,讲话前言不搭后语,马小帅给吓得不轻,告诉了成才许三多,话紧接着就传到了袁朗耳朵里。

袁朗很少去营部找高城,这次破了例,花了半天时间开车到师侦营,捎上高城才往家赶。高城上了车还在亢奋,袁朗腾出一只手去捏他后颈,高城说你注意安全,袁朗就笑,说你能消停会儿不,高城气得闭眼不搭理他,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袁朗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看到窗外枯枝冒了芽,意识到春天来了,心情突然很雀跃。

他按了闹钟要起身,被子里高城的声音瓮声瓮气传出来:“等……等着,我跟你一起。”

“还没到时间,你多睡会儿。”

“……死老A醒这么早,那时间到了你叫我。”

“得令。”

高城翻个身继续会周公,袁朗给他拉好被子,简单冲了个冷水脸,出门跑步。


料峭春寒冻人得很,袁朗跑了十多分钟身体才完全暖和起来。

马路上环卫工人还在作业,橙黄色的工作服与灰蓝的天色相得益彰。路边陆陆续续支起了早餐摊,卖包子油条煎饼果子的散落在地铁口,过不了半个小时,就有的摊主们忙了。还有穿着宽大校服的中学生,背着大书包像一个个小乌龟,正排着队上公交……

这一切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朦胧而不真实,袁朗内心涌上一阵莫名的悸动,遥远而琐碎的记忆浪潮般从脑海涌现又退去,他加快脚程,任风擦过汗湿的皮肤。


天光大亮的时候袁朗回了小区,在这之前他顺道去菜场买到了一天中最新鲜的蔬菜。

高城还在睡,袁朗想象他醒来后暴跳如雷的画面,决定先用早饭堵住高营长的嘴。

正宗农村土鸡蛋,一手破两只,加细盐打散。带着不甘怒气的水嫩香椿芽,仔细切碎,但不能太细,颗粒有别才不至于失了食材本身的香味,与蛋液搅拌融合,130℃的菜籽油里翻炒40秒出锅,酥香嫩滑的金黄炒蛋裹着锁满春日气息的香椿芽,一年中也就这么几天能享受到的口福。过了时节也有大棚里的香椿芽,但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整得挺像样啊,要帮忙不?”

袁朗捧着一只雪白大萝卜回头,见高城穿着短袖短裤倚厨房门口揉眼睛。

“醒啦?”

“嗯,怎么不叫醒我。”

“好不容易睡着,你多补个觉,提高单兵素质不急于一时!”边说边手脚利落地给萝卜削皮,见高城还杵着,又嘱咐道:“赶紧把衣服穿上,着凉!”


高城洗漱完出来,袁朗的凉拌萝卜丝儿也上了桌。

盛出锅里咕噜了半天的小米粥,一顿早饭不过半小时。

袁朗脱了围裙上桌,见高城手里攥着个iphone5,笑出来:“还玩儿呢,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小游戏。”

高城皱着眉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米汤,含含糊糊抱怨:“这关它老不过!”

袁朗慢条斯理嚼着萝卜丝儿,饱满回甜的汁水得用时间来品味:“你得刷开局,吴哲说了,这种游戏就是碰运气,开局刷好了能省好多步。”

高城夹了一筷子香椿芽炒鸡蛋送嘴里,眉头舒展开来:“那不就是走捷径?”

“那哪能一个道理,游戏嘛,碰运气而已,你敢说你前面过关的都跟运气没关系?”

高城哼哼一声,不说话了。

他是从昨天才开始玩这个游戏的,一个花色的糖果连接成行就能消减,不费脑,适合放松。之前在袁朗车上睡了两三个钟头,没补够觉,反倒又精神了,身体疲倦,就是脑子里安静不下来。袁朗说找点简单重复的事情做一做,精神放松了自然就睡得着了,这么说着就想到了吴哲推荐许三多玩的手机小游戏。高城很少用到手机,现下常用的一个还是军长夫人充话费送的,充1200块送三个,给高军长高城一人分了一个,父子俩还都用得挺高兴。经袁朗这么一说,他把手机掏出来准备下下那个糖果传奇,这才发现手机压根没这功能。

“师侦营营长居然还在用非智能手机,这说出去可有损我军威严。”

袁朗虎着脸逗他,高城负隅顽抗:“这平常在部队也用不上,不就回家带着以防万一。我看你你那个也没先进到哪去,还能开上天不成。”

“非也非也。”袁朗从裤兜掏出一个黑色物件:“苹果公司荣誉出品,美帝国主义瓦解我国普通民众警惕意识的毒瘤,系统简洁反应迅速,使用得当的话,要指挥个小玩意上天还真不是问题。”

“当我土包子没见过爱疯啊?”高城不屑地拿过手机看了看:“马小帅那个都6了吧,你这还5?哎不对,我记得你不是用的爱疯啊……”

袁朗龇着牙笑:“还真是,吴哲给我的,说他换6了,这个孝敬给我打发时间。”

就这么着,高营长在资本主义腐朽产物的侵蚀下,耗费了一整晚在那个看上去极其幼稚的小游戏上,以至于过了一晚还念念不忘。


这天按计划接下来该大扫除,这房子常常十天半月也没个人住,每次回来总要里里外外打扫一番。

吃过早饭高城就把手机丢到一边,看都没再看一眼。袁朗换了床单被罩,抱着棉被到阳台上晒,高城拎一桶水满屋子擦桌椅柜子,一时间屋子里反倒没了人声儿。

等袁朗再回屋,就见高城窝沙发里捧着手机一脸纠结,抬头对袁朗道:“我就是想证明,不靠运气它也能过。”

袁朗了然地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但是你就算耿直地走了每一条弯路,对这个游戏而言,它就是靠偶发性地择优组合才能取胜,我只是不想你在无谓的地方浪费宝贵的休息时间。”

高城道:“我可能习惯性选择最难的路,改不过来了。”

袁朗侧过身搂住他,下巴放到高城肩膀上:“没关系,你选了最难的,谁知道路上会不会撞大运呢,走着瞧瞧吧?”

高城笑:“嗯,走着瞧。”

“下午去逛花鸟市场吧。”

“你们那大硕士的花草还不够你摧残的啊?”

“我想买只乌龟。”

“干嘛?”

“看家。”

“无聊。”

“我们的家。”

“……”

“高城,春天到了。”

“嗯,挺好。”

“是啊,真好。”


盛夏


袁朗发现军长家公子高城同志缺钱花是在他们去密云吃鱼那天的晚上。

小暑过后天气就无可救药地暴热起来,袁朗有近半年时间都在带队出任务,天南海北地跑,难得回了京,死皮赖脸跟铁路要了3天假期,拽着高城要去避个暑。远的地儿走不了,去了密云水库。

早餐在城里对付了,午饭那顿只能外头吃,出乎袁朗意料的是往常端着豁出命去的架势抢着买单的高营长这回结账的时候老老实实窝在桌子边上,没声没响。袁朗金钱上的事从不计较,但高城的反常他不能不计较,于是到了晚上那顿,袁朗刻意不招呼买单,高城就也稳如泰山坐那东拉西扯,袁朗心里是明白高营长这趟出来多半没带钱了,心里憋着笑默默付了钱,拎着钓了一下午的鱼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袁朗起了玩心,车子要开进小区了突然说想吃车厘子。

“还有榴莲,芒果,一样来几斤,天气热,多吃水果好!”

坐在副驾的高城一脸奇了怪:“怎么尽想吃些稀奇古怪的,想吃水果那啥,我看西红柿挺好,解渴还维生素丰富。”

“不要小孩子脾气嘛!”袁朗拍拍高城大腿:“你也该多吃水果,吃水果美容。”

“你才需要美容!”

“是是是,高营长如斯佳人,该美容的是我,这不是劳烦您大驾去买个水果么。”

高城踟蹰了一下:“你真想吃啊?”

袁朗真诚地点了点头。

“那你等着……算了,你先开进去,我等下自己上来。”

袁朗脚下没停:“算了算了,明天还要给你妈他们拎鱼过去,也没工夫吃,算了算了。”

高城:“……闹鬼的毛病!”


隔天一大早还是买了水果,袁朗把身上的现金搜刮出来,自己留了50块,其余全部给了高城,美其名曰自己爹妈爱吃啥当儿子的才知道,指使高城去买。高城起先不肯要,袁朗说我孝敬丈母娘的轮得着你说不要,没正形儿地闹了半天才算完。

“我现在是把人家宝贝儿子拐走了,做小伏低应该的,你得给我这个机会。”袁朗整理整理仪表,从后备箱提出装鱼的小桶,拽着一边狂翻白眼的高城上了楼。


他们来之前打了电话,李继红老早就煮好了绿豆汤,两斗碗堪堪盛满,晾了小半天,两人到的时候正好凉凉快快喝了,不似冰箱里冻出来的,刺激肠胃。

高建国从书房出来,正好瞧见袁朗笑眯眯地跟李继红说着什么,心想铁路手下这小崽子倒是会做人,全家人都给他收买了,抬手招了招:“来,跟我下棋。”

高城捧着碗的手一抖,他是知道袁朗那点水平的,恐怕不出二十分钟就能被他老子杀个片甲不留,放下碗道:“爸,我跟您下呗,我们从密云拎了条大鲢鱼过来,袁朗还得帮我妈杀鱼呢。”

袁朗笑得腼腆:“军长,我下棋这才到刚摸清规则的水平,跟您下怕要浪费您时间不是。”

说话间,李继红揣着零钱小包拎个菜篮子出来:“行了行了,高城你去陪你爸下棋,袁朗跟我去买菜,让我老太婆也享受一下高级勤务兵的待遇。”

袁朗从善如流立正敬礼:“是,首长夫人!”

“这孩子!”李继红给逗得忍不住拍袁朗手臂,高建国和高城父子俩杵一旁眨巴着眼睛看了半天,默默转身进了书房。


高家很少用空调,书房里一把立式风扇小档晃着头,阳光慷慨洒了一地,倒叫人不忍心苛责这炎热的天气。

“最近挺好?”高建国推出一个棋子,头也不抬道。

高城抬头只看到父亲头顶稀疏发间的一个漩儿,高建国一般不会过问他部队里的事,这么问只能是那件事了。重重点了下头,笑:“好!”

“你那点拳脚功夫在老A眼里就是个小儿科,那袁朗他,没欺负你吧?”

“爸!”高城脸噌一下红了:“您当我俩小孩子过家家,还谁欺负谁呢,这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的,谁有那闲工夫!”

“见不上几面还不是你自己选的?他们那不是常规部队,别人普通军嫂还能有探亲假,你们这个是任务决定一切,你就是去哭去闹都没用!”

“啥啥啥军嫂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啥时候哭啊闹的了啊,不下了不下了,您这精神压迫我,没法儿下了!”高城收回要落子的手,揣回怀里不动弹。

高建国抬头斜他一眼:“我看前两年你吵着要跟他好的时候比哭闹也好不了多少!行了,当你老子面摆什么臭脾气,赶紧下赶紧下。”

高城被驳得没话说,讪讪地又落了棋,末了认真道:“爸,且不说我就是娶个姑娘跟人生个孩子没工夫照顾不厚道不说,您权当多捡了个儿子,那死老A吧……”他沉吟了一下,似是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出口只得三个字,“比我强。”

高建国哼了声:“这还用你说!”

高城挠挠头,噗嗤笑了出来。


晚饭是袁朗和李继红一起做的。袁朗杀鱼片鱼刀工了得,李继红看了心里喜欢,知道袁朗对着高建国可能不自在,由他在厨房里跟着忙活。

中途高城嚷嚷着饿了要来偷嘴,袁朗洗了个西红柿给他打发他出去了。

李继红洗着菜跟袁朗闲聊:“城城是小儿子,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打小惯着,嘴巴叼得很,你看这苦瓜下火,但就是怎么哄都不吃。”

袁朗剖开两根苦瓜,去了籽,细心撕着内里的白色瓤膜:“这苦瓜难吃的是里头的涩味儿,膜去了,加点芽菜肉末干煸,保证他干吃都下两碗饭,您瞧我的吧!”

李继红看着一脸笑意认真摆弄苦瓜的袁朗,眼睛突然有点湿。

擦了手悄声离开厨房,再进来,不由分说往袁朗裤兜里塞了一个信封。

袁朗一惊,反应过来连忙推辞:“阿姨您这是干什么呢!”

李继红按住他手:“高城平常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跟人吃饭喝酒从来不让别人结账的,部队里哪个兵家里有困难他取钱跑得比谁都快,要说积蓄都谈不上。你就当给他保管着,别让他寒碜着出去丢人。”

自己和高城平日里隔了几百公里面都见不上几次这点李继红肯定是知道的,袁朗想多半是上午出去买菜的时候自己主动掏钱结果兜里只有50块的窘境让李继红给看到了,军长夫人要给钱,理由还说得滴水不漏,袁朗心下佩服的同时,也觉出一些温暖。

知道这钱是推不掉了,他冒出一个近乎傻气的笑:“好,那我就替他先收着。”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不过阿姨,其实我积蓄多着呢,我是不露富,您就把心放肚子里,高城那有我看着呢。”


晚些时候回家,袁朗跟高城说起钱的事儿,笑出一脸意味深长:“我瞧着吧,这是丈母娘疼女婿,怕我吃亏,高城啊,以后我可是有靠山的人了,你别老欺负我。”

高城想起下午和高建国的对话,表面愤愤不平的同时,内心倒是隐隐泛出点甜。搁到前两年,袁朗能进自己家吃顿饭他都不敢想,可日子到底还是过来了,而且越过越好,他就不免想到了袁朗的父母。两人的事除了高城父母和铁路等少数几个人知道以外,是无人知晓的,下面的人,脑筋活泛如吴哲,能猜出个八九分,心思敏感如马小帅,心里多少有个谱,但也都从没多嘴过。袁朗父母远在西北,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总还盼着袁朗能娶个媳妇好让他们早点抱上孙子,这种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期待成了高城心中的一根刺,他无法看着自己一家人在这边其乐融融,而袁朗父母在那边守一个无望的希望。

斟酌了一下,他开口道:“下次攒着假,咱们去看看你爸妈吧。”

袁朗从兜里掏出那信封,抛给高城:“等过了年,我调到换休,是得回去看看。”

高城接住信封,随手扔到茶几上,追上去:“那要不把他们二老接到北京来过年算了。”

袁朗愣了下,笑开:“怎么?新媳妇急着见公婆?”说着作势去捧高城的脸。

高城躲过他:“你别闹!我说正经的!你、你总不能老让两个老的在家盼着你回去结婚生孩子吧?他们迟早要知道的。”

“我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根本就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我俩的事。”袁朗正色道。

高城眼中闪烁过一种类似惊骇的情绪,很快又都没有了。他推开落地窗走进阳台,入夜的暑气扑面而来,牢牢缠住了他的呼吸,再开口仿佛都有了困难:“所以、所以你打算骗他们一辈子?还是说准备等我俩掰了就去找个人结婚生孩子,晚是晚点总有个交代?”

“高城!”袁朗从背后狠狠掰过他的身体,一口咬在他下巴上,用了点狠劲儿,隔天恐怕要落下个紫印子,他哑着嗓子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一个试试。”

高城慑于对方的气魄,一时没了声儿,知道方才话说得重了,却也不觉得自己全错。

“那你说,说说你打算怎么弄?”

袁朗长叹一口气,顺势搂住了高城的腰:“我这辈子是对不住他们二老了,左右都是对不住,至少让他们晚年别过得太糟心。你说就你这么个媳妇儿,再是出身显赫,要人才有人才,不还是个带把儿的,他们还能带你出去走家串户啊?”

高城没搭理袁朗刻意为之的调侃:“但是他们会一直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吃不好睡不好,生病了没人嘘寒问暖,受伤了没人左右照应,他们不会说,但这些事会一直压在他们心里。”停顿了下又道:“我也做不到那么多,所以我没资格去跟他们说我会比你选择一个正常的家庭更好,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你在北京有个家,可以依靠的家。”

袁朗放开高城,他们胸口的衣服汗湿了一片:“我们那的情况你不了解,他们是不可能像你父母那样顺理成章地接受我,接受我们,高城,这很难……相提并论。”

“我认为,天下父母疼爱子女的心,是一样的。”


在铁路和袁朗极少的几次提及高城的谈话中说到过,这位将门虎子,有野心,有雄心,有兼济天下的满腔热血,也有随着年龄增长会逐渐被藏匿起来,但始终不会消失的,赤子之心。高城是那样固执地相信着世间上的美好,以至于察觉不到这种固执会成为桎梏。袁朗不置可否,直到这一次,高城固执地想要陪他走一遭荆棘之路,他想,永远理性的铁路未必完全正确,当力量足够冲破桎梏时,或许前方又是一片蓝天。

然而袁朗并没来得及回应高城这一腔赤诚,当天晚上他被紧急召集回队,这一走,就是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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