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有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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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斌×程勇 | 本性难移

*大概只写这一篇,戏里太苦了,戏外来点甜,禁转出lof,笔芯



“等下找地儿喝一杯?”

曹斌生平第一次对程勇发出邀请,被拒了。

 

其时,他已经退出了“假药案”的侦查工作,他心里隐约有个谱儿,一直按着不表。

程勇在机场搂着儿子哭,浮肿的脸瞧上去不太体面。

 

这些年他同这个姐夫关系一直谈不上好,老姐结婚没两年俩人就吵上了,每闹必回娘家,每回娘家必将程勇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数落个通透,离的时候曹斌暗自松了口气,好歹耳根子是清静了。

 

程勇的确算不上体面人,尖酸,邋遢,没什么本事,骨头缝里都是市井气。曹斌一直想不通他姐是怎么看上这人的,想不通,就也不想了。

这种事情本就微不足道。

 

所以不会是程勇,他眼看男人擦着眼泪毅然决然走出机场大厅,在心里重复道。

不会是程勇,那不能够。

 

两周后程勇被抓捕归案,审判庭上曹斌一直盯着那人的背影,突然觉得陌生,男人之间没喝过酒就不算真正的朋友,思来想去,到底是那顿未成行的酒局作祟。

 

回头一定得补上。

这事儿曹斌记了三年。

 

程勇出狱是他去接的,三年间小澍的情况都是他在转达,当了三年传话筒,倒是把男人间的友谊捂热了。

去接程勇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和小风通通落得温柔,曹斌看到程勇从那扇铁门里出来,恍惚觉得像是过了许多年。

 

>>> 

“找地儿喝一杯吧。”

“行。”

 

这么说着,却是没真的下馆子开喝,外头待久的人,时刻想的都是回家。

进去前程勇的资产就还有保留,房子也一直空着,曹斌提前一周找了保洁把屋子打扫了一番,头两天自己又过来拾掇半天,冰箱收拾出来,塞了一大堆超市买的食材水果,续了光纤费,还很骚包地搞了两束鲜花插上,屋子里横竖有了点人味儿。

 

程勇开门的时候脸有裂掉的趋势。

“你弄的?”

“废话。”

曹斌不看他,换了新买的拖鞋,回头叫站在门口的程勇:“换鞋。”

程勇说:“不跨火盆吗?”

曹斌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于是程勇出狱后的第一顿饭是曹斌煮的面,他眼看着曹斌从自家冰箱里掏出各种五颜六色的食材并十分为难地对着它们瞪了十分钟之后又默默收回去,只留下鸡蛋西红柿和一把青菜之后,陡然生出一种前小舅子在献宝的疑虑,但转念一想,曹斌不是那种人,他认识的曹斌凶神恶煞,从来不献宝。

 

程勇保留了狱中留下的习惯,坐姿笔直,吃饭迅速。

坐他对面的曹斌挂在椅子上歪七扭八,吞云吐雾。

 

“以后怎么打算?”

“过日子呗。”

“成,好好过。”

曹斌把房子钥匙放到桌上,“我先走了。”

程勇顺手抛回去:“拿着吧,且有用得着的时候。”

曹斌接过来揣兜,头也不抬地走了。

 

>>> 

曹斌再来这屋已经是半年后的事。

他出警的时候叫人给背上划拉了一刀,伤口不深,就是血哧呼啦的,怕回家吓到两个老的,思来想去决定来这儿躲两天。事先他给程勇打电话,对方像是在忙,接个电话也不消停,直叫曹斌尽管去,三两句打发着把电话给挂了。


曹斌打开门的瞬间险些以为自己进错了楼层。

上一回他走的时候这屋还窗明几净有条有理,这回来仿佛进了狗窝——说是狗窝都侮辱了狗——随处可见的脏袜子脏衣服和便当盒,厨房散发出的诡异气味,茶几上堆成山的烟屁股——敢情戒烟纯粹是号子里没烟可抽,再往细了看,塞满的垃圾桶边上还有不明胶状物,在确认了那玩意正是用过的保险套之后,曹警官内心罕有的一丝柔情也随之化为青烟,他背痛得厉害,抬个胳膊的力气都无,在他趴到程勇挂着臭袜子的沙发上彻底睡过去之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四个字是“本性难移”,一个一个大写加粗砸他脑仁上,生疼。


曹斌这觉睡得不安稳。梦里前尘旧事没头没脑来回地闪,一下子是他姐哭着跑回来大骂程勇不是东西,一下子又是小澍缠着舅舅要找爸爸,最后画面定格在程勇手带镣铐走远的背影,他气得砸空气,心想我上辈子一定欠你们一家子很多钱。


再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电视机里正回放英超联赛,就是声音开得小,没了闹哄哄的解说和现场的呐喊,一群人追着球跑的画面显得有些滑稽。

屋子显然被收拾过,但也只是“比较不像狗窝”了而已,程勇的大脸出现在视线中时曹斌正在试图爬起来,失败了。


“能吃饭吗?”程勇展示着手里的快餐盒。

曹斌有气无力地摇头。

“那我喂你?”他前姐夫显然会错了意。

曹斌:“不想吃。”

程勇怪叫一声,提高了嗓门道:“饭总要吃的咯,不吃饭伤口怎么好呀,我在外面跟人喝酒都是要把饭吃饱先的,健康最紧要的知不知道……”

曹斌嫌他烦,把头扭过去了。


程勇不再言语,坐地上吃完了自己那份,点了一支烟。

足球解说的声音逐渐大了两格,曹斌扭过头,朝他伸手:“给我来根。”

程勇挑眉:“不肯吃饭肯吃烟哦。”说归说,还是点了一支塞到对方嘴里。

曹斌叼着烟狠吸了一口,半晌慢悠悠开口:“不是戒了?”

程勇摆了摆手:“生意场上哪有不抽烟的,没烟没酒,生意没有,你当我真要回去卖神油啊。”

曹斌不说话了,他背又开始痛,只能埋头抽烟。


“觉得失望了?”

一支烟到了头,程勇看向小舅子:“觉得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起码,不该是现在这样?”

曹斌掐灭了烟屁股,眼睛落到电视机里那颗球上。

“就没期望过。”

“那不就得了。”程勇自顾自又点上了一根:“你以前不一直讨厌我吗,挺好,用不着因为我做了件我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对我改观,我还是我,最对不住的就你姐和小澍,他们现在过得好,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他给自己开了一听啤酒,接着发表长篇大论:“我现在唯一的追求就是挣钱,挣大钱,这世界上啊,就没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就那药的事儿,归根结底还是钱——利益的问题,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程勇很是为自己的感悟沾沾自喜,满怀期待等着小舅子的回应。

曹斌拧着眉沉默半晌,发表回应:“你别说话了,吵得我头疼。”


>>>

曹斌在程勇家住了三天,隔天赶上程勇出差,基本上就他一个人在家,拖着残躯把程勇的狗窝收拾干净,拍拍屁股回去上班了。后来程勇发来信息夸他贤惠,曹斌没搭理他。程勇又发欢迎再来啊,曹斌在心里叫他滚。

结果真叫程勇乌鸦嘴说中了,两个月后曹斌拖着条石膏腿又住进来了。

乌鸦一脸幸灾乐祸,送曹斌来的同事小声问:“这真你姐夫啊?亲姐夫?”

曹斌叼着烟拄着拐皮笑肉不笑:“假的,前姐夫。”

同事是新来的小同事,不了解内情,此时很有些感动:“前的啊,那可真是好人了。”

“嗯。”曹斌点头:“大——好人。”


大好人送走小同事,回头盯着曹斌的石膏腿:“这个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会是要在我这住一百天吧?”

曹斌拄着拐熟门熟路蹦到沙发上坐下:“姐夫你这话说得可不好听了。”

“前的!”程勇纠正。

曹斌嘿了两声,正色道:“过几天就去取了,这两天我妈身体不好,回去还给他们添麻烦,你也不用管我,我有个地儿睡觉就成。”

曹斌都这么说了,程勇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又意思意思招呼曹斌别拘谨,当自己家,曹斌突然看着他说:“我看你不是大好人,是滥好人。”

程勇叫他盯得发毛,骂他神经病,曹斌就笑。


程勇也确实没时间伺候曹斌,他出来后搞了个承包队,托关系干了个小工程,赶上这两年城市扩张突飞猛进,小鱼苗没几个月就膨胀了几倍,加之本身也算“关系户”,回款跟得上,成长就更快了。曹斌看他整天春风得意的,总想煞煞他风头,也就是想想,转念又觉得自己无聊,大抵是闲的。


曹斌拆石膏那天程勇特地抽空给小舅子当了回司机,原本曹斌是打算拆了先回局里报个到,结果俩人谁都没想起来,油门一踩直往家奔,快到家了程勇一拍天灵盖,嚷了句我操还得接个人,方向盘一拐径直开去了一所小学。


“思慧的姑娘,叫囡囡。”

程勇从后视镜看到坐后排的小丫头不声不响乖巧得很,偏过头小声向曹斌解释。

曹斌点了点头,又“哦”了声。

程勇给晾得讪讪的,觉得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曹斌暂时还不能正常走路,拄着拐上楼累出一头汗,坐沙发上掏烟掏了个空,见囡囡坐一边,指使道:“丫头,去帮我找你程勇叔叔拿个烟。”

“是干爸爸。”囡囡说,“以前是程勇叔叔,现在是干爸爸。”

曹斌愣了愣,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勇的吆喝就过来了:“曹斌你是不是人民警察啊,叫小朋友帮你拿烟,像什么话。”

曹斌理直气壮:“我伤员啊。”

“人囡囡还白血……哎我说你那烟能不能少抽,一天天的一点儿不爱惜身体。”程勇边数落边扔来半包软中华,又脚不点地揣着包和钥匙走向门口:“我出去买点卤菜,你俩等我回来。”

囡囡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本,对程勇挥了挥手,“干爸爸再见。”

曹斌软中华捏了半天,抖出一根叼上半天没点,有一搭没一搭问囡囡:“丫头,你干爸爸……程勇叔叔什么时候变干爸爸的啊?”

囡囡握着笔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有一天干爸爸说要给我和妈妈一套房子,妈妈就让我叫干爸爸了。”

曹斌想了想,觉得逻辑通顺,接受了。

又再想了想,觉得还是该来根烟。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碍于有小朋友在,不好当着面抽,于是拎着拐杖揣着烟对囡囡说:“我出去抽根烟。”然后就再也没回去。


>>>

人的想法是个很难说清楚的东西,你总有那么些时候会冒出“是时候必须这么干”的念头,比如必须得吃点甜的,必须得骂个傻逼,必须得打个炮,必须得辞个职,诸如此类的念头。

曹斌这个人,烟不离手,但很少会有“必须得来支烟”的念头,要真说有,统共就那么三次。

第一次是查“假药案”的时候,当时各方压力压过来,而调查的结果又和他以为的事实相去甚远,卷宗里看到程勇名字的时候,他头痛无比,并真情实感地为自己点了根儿烟。

第二次是在程勇的审判庭上,那天气氛压抑得厉害,到后面真能听到有人在啜泣,他哭不出来,也没觉得自己有立场哭,大概是庭内禁止吸烟的标识太过显眼,他想抽烟的欲望几乎在瞬间没顶。

第三次就是这落荒而逃的一次,十分可笑,但他确实出了门就没回去,事实上他拄着拐在小区景观带抽完了半包烟,看程勇哼着小曲儿拎着菜上了楼,终于发现抽无可抽,于是走了。


程勇后来电话追过来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曹斌难得没反驳,听他哔哔完就把电话挂了。


程勇大约是真气着了,那之后一直再没电话。后来跟小澍视频通话,才从儿子口中得知曹斌最近又出事儿了,不知道谁在他车子刹车上动了手脚,出任务的时候失灵了,所幸当时他反应及时,开进了路边绿化带才没酿成大祸。

程勇听得心惊肉跳,随口说了句这小子怎么最近老不消停。小澍妈在那边听见了,小声嘀咕还不是当时跟上面对着干弄的,时候棘手活儿都往他那怼,恶心不死人。


程勇在警局找着曹斌的时候那人正对着一光头瘦猴儿大呼小叫,一看就龙精虎猛屁事没有,立马准备转身走,叫曹斌同事看见了,一嗓子嚷出来:“斌哥姐夫!”

程勇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上次送曹斌来家那小子。

曹斌也看见了,抬手放了瘦猴儿,程勇发现他手腕缠着绷带,一圈一圈的直到小臂。


即便三年多过去了,程勇在局子里也是个风云人物,在被无数目光洗礼个遍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把曹斌拽了出去——去了洗手间门口——因为人少。

曹斌呼吸着洗手间外成分复杂的空气,悠悠点了一支烟,说:“干什么?”

程勇一瞬间就想通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搞他。

环视一圈四周,从兜里摸出个盒子塞曹斌手里:“我前几天去庙里上香,顺便给你求了个,这玉可不便宜,你别瞎扔啊。”

曹斌打开盒子一看,发现是个玉观音,还绑着红绳,一时间有些发愣。

程勇看他呆头呆脑的,干脆一把夺过玉就要给曹斌套脖子上,曹斌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躲开。

“哎哎哎哎哎,干嘛呢,什么就往我头上套。”

程勇瞪眼:“好东西!”

曹斌瞪回去:“好东西留着给你老婆用啊。”

这回换程勇愣了,说:“我哪来的老婆?”

曹斌说:“你不都当人干爸爸了吗?”

程勇说:“哪条法律规定了干爸爸一定要跟亲妈好啊?”

曹斌说:“你不还给人买房子?”

程勇说:“我还给吕受益他老婆儿子买呢,我他妈现在修房子的,我给他们房子怎么啦?老子现在有钱!”

曹斌说:“操。”

程勇说:“你大爷。”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程勇率先打破沉默,说:“我发现你三十出头的人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哦,我给别人买房子不给你买你就生气?什么道理?再说了,就算你是我儿子的舅舅,你跟我也没关系了,我这关心你纯粹是出于好心,好心当成驴肝肺……”

曹斌给念得不耐烦,一把夺回那玉观音套了脖子上:“行行行行行,这不戴上了。”

程勇一下子笑逐颜开,踹了曹斌小腿一脚。


姐夫小舅子冰释前嫌,程勇心情不错,眼看着也到了下班时间,冲曹斌眨眨眼:“等下找个地儿喝一杯?”

曹斌一瞬间有些晃神。

这话他对程勇说了两次,每次都不是时候,而现在,他们站在刑警队洗手间门口,来往是解决方便的人,耳边是抽水马桶的轰鸣,鼻息间充斥着成分诡异的味道,可是一下子,好像又对了。

又是时候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行,喝一杯。


>>>

曹斌一直觉得,男人之间没喝过酒就不算真正的哥们儿。

只有哥们儿,才会对彼此敞开心扉,分担烦恼与苦楚,才会显得顺理成章。

他第一次邀请程勇喝酒的时候就想跟他当哥们儿了,那会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笃定程勇背负了很多,他想听他讲讲,帮他点什么。


然而时至今日,曹斌发现自己是个傻逼。

他看着程勇一杯一杯从兴高采烈到逐渐安静,从多年前那笔和他姐的烂账到如今的东山再起,还有那些关于生死的往来,从他口里讲出来毫无感染力,就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他突然意识到,与其说希望程勇向他敞开心扉,倒不如说是敞开点别的什么。

程勇的故事里,他并不是主角,却始终保持了参与,曹斌甚至能想起程勇第一次来自己家的情景,他拎着两盒保健品和水果,张口就管自己爸妈叫“爸”“妈”,那会儿他也称不上瘦,是个正常的体态,眼睛和脸都很圆,这容易叫人放下戒备。

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对程勇放下了戒备。

曹斌想,这不是意外。


那晚他们在小酒馆喝到打烊,两人都保持了清醒,程勇甚至催促曹斌把那盘没怎么动的饺子再吃上两个,美其名曰“对胃好”。

曹斌抄起筷子把饺子夹断,掏出馅儿,吃了皮。

程勇眼睛都直了,说你们舅甥俩怎么都一个德性,吃皮不吃馅儿,然后捡了那馅儿吃了。

就是在那个时刻,曹斌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想来一支烟。


走的时候两人都没敢开车,程勇给曹斌叫了车让他先走,曹斌看了一眼空旷的夜空,摇了摇头:“走吧,我送你。”

程勇说:“我不用人送。”

曹斌说:“走吧,赶紧的。”

程勇笑出来:“小子,喝大了吧?快回去休息吧!”

曹斌说:“说谁小子呢,上车,我送你。”

程勇看了一眼曹斌,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他怀疑曾经这样的神情自己也有过,但也只是猜测,毕竟他并没有真正见过。


曹斌依旧执着地拉着车门,他的脖子偏白,玉观音的红绳在夜色中越发灼热,像某种启示,把过去与未来一举斩断,而这辆等待在晚风中的车,程勇明白,则注定要驶向一个无往而未知的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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